本人写的暗巷组相关都是真Graves和Credence,并且永远不会改变

暗巷组】《黑羊》【Credence/Graves】终章(下)

本章1w5,真的不要怪我写得慢。。一章更比三章强(我为什么要这么为难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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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下)

忒修斯·斯卡曼德心想如果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跳回盖勒特·格林德沃出生的那天,彻底将那个麻烦扼杀在摇篮里。那样的话,就不会有之后的一连串复杂古怪的事件、令人发指的计划和眼下痛苦艰难的状况。

一开始他还能坚持站立,但双腿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软,最终变成了一只膝盖顶在地板上,之后又慢慢变成两只膝盖紧贴地面。他早就将外套脱掉丢在一旁,无数支环绕着他的蜡烛在咒语的作用下,不断向空中喷射着可怕的巨型火柱。那威力足够将尼可·勒梅的房子烧毁15次,也足够让汗水不断顺着他的脖子流进衬衣领子里。

蜡烛燃烧产生的炽热气体向上汇入金红色保护层,以延缓保护层向内收缩的速度,而那些暴露在保护层之外的房屋结构早就完全被黑云遮蔽。老宅在黑云的压迫下不断发出吱嘎声,仿佛组成它的每一根木头都在挣扎呻吟。

即使房间里亮如白昼,忒修斯依旧感觉眼前遮着一层黑翳。他大口吸着气,身体不自觉地向左歪斜。他将左手按住地板上,粘腻灼热的触感从掌心传递到大脑。他低下头,看到地板缝里渗出来一些滋滋冒着热气的古怪物质,像是铺路用的沥青。他飞快地将手缩回来,眨眼间,那些黑色的粘稠物质又不见了,掌心微微泛红的皮肤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勒梅先生。”他喊道。

尼可·勒梅正在大藏书室里,这里的藏书量差不多赶得上一座小型图书馆。十几本巨大的破旧书籍正绕着他盘旋,书页危险地来回甩动,如同快要从门轴上脱落的门板。他听到了忒修斯的喊声,便抓过其中一本夹在腋下。

“梅林的胡子,今天我动得足够多了,我的髌骨肯定要肿起来了。”他一边抱怨一边跑向会客室。过了大概3、4分钟左右,他才终于推开会客室的门。

忒修斯的眼睛已经完全被黑翳占满,正将魔杖对准克雷登斯。

“梅林肥大的三角裤。”尼可·勒梅一脸晦气,他说:“这下可有得受了。”

克雷登斯又一次站在红色公寓的前方。他环顾四周,没有找到罗盘拼图。整个天空都被黑色的影子遮蔽,他大概猜到了那些黑影是什么。那是一股令他感到恐惧的力量,是尼可·勒梅所说的什么“来自外界阴影的投射”。

当时他没听懂,现在倒是明白了过来。

更糟糕的是,他忘记了最后一次看到罗盘时,罗盘上的指针究竟指在什么位置。他还剩下多少时间?从种种迹象上来看,时间应该所剩无几。

在阴云密布的天幕下,铁黑色的街道上空无一人,纽约城区在这离奇的时空下仿佛文明消逝后的废墟,到处都弥漫着浓郁的虚无和颓丧。克雷登斯定了定神,迈开脚步走向红色公寓。

途径一家报刊亭,他瞄到报纸上的日期。

1917年。

他继续朝着红色公寓走去,就好像有条看不见的线在前方牵引。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缠绕着他,让他有些懒洋洋的。
红色公寓和相邻房屋之间有一条窄巷,或许说是窄巷都有些夸张,那只能算是一条夹道。就在这样一条仅能容纳两个人并肩通过的窄窄的通道中,几个小混混正挤在一起,努力地撬着一家商铺的后门。

在这样一个空旷的世界中,他们出现得十分突兀。

可是克雷登斯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丝毫没有走过去仔细探究一番的打算,牵引着他的无形绳索正在催促他。

“往前走、往前走,走进楼里。”不知从哪里来的声音在他耳边一遍遍回响,他着了魔般顺从它的指挥。

“推开红色公寓的大门,踏上楼梯。”那声音说着:“沿着贴满暗绿色壁纸的走廊,找到302号。”

门自动打开了,克雷登斯穿过简陋寒酸的起居室,走进右边的卧室。

“这是女孩的房间。”那声音又说:“这里只有一个女孩。”

靠窗的单人床、粉红条纹床单,架子上的女孩裙子和手工缝制的布娃娃全都是这句话的有力佐证。于是克雷登斯微笑着点了点头,对这句话表示赞同。

他走到卧室中央,面对着窗户呆站在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窗外。

窗户直冲着一条街道,远远地出现两个黑点,黑点越来越近,那是两个穿着黑色大衣的行人。当他们走进盲区消失在窗户下方的时候,克雷登斯突然走到门口,打开门出去,然后转过身,拉开门走向刚才站立的位置。

窗外街道上远远地又出现了两个黑点,黑点越来越近,依旧是那两个穿着黑色大衣的行人。男孩的眉头皱了起来,身体前后摇晃。

“克雷登斯。”

他被突兀的声音猛然惊醒,那是格雷夫斯的声音。他满脸是汗,眼中看到的房间跟刚才截然不同,这里根本没有任何女孩子穿的小衣裙,也根本没有什么娃娃,更没有粉红色的床单和蓝色的窗帘。

这房间早就被废弃了,窗户上的玻璃被砸破了一个大洞,作为凶器的石头还躺在东南方向的墙角下。床上除了断了成几块的床板,只剩下一些从窗洞里飘进来的枯枝和鸟屎。

克雷登斯心有余悸地看向窗外,街道上第三次走来两个穿黑色大衣的行人。

“这种把戏我见过,别想骗过我。阁楼里的把戏,重复的钟。”他大声嚷嚷,似乎这样就能吓退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

突然间,一大团默默然从他背后冲出窗户,飞溅的砖块让他反射性地护住头颈。那团默默然飞过狭窄的夹道撞翻了正在撬门的几个小混混,小混混们动作一致地抬头看向上方。

“伊莎贝拉!”凯瑟琳的尖叫声在克雷登斯身后响起。

克雷登斯弯下腰,剧烈的头疼袭击了他,使他的五官紧皱在一起。他忍不住叫出声来,凯瑟琳破门而入的身影如同鬼魅一样穿过他,飞快冲向前方破了一个大洞的墙壁,转眼消失在半空中。

时隐时现的蓝色窗帘被风吹得在空中上下翻飞。

“伊莎贝拉!”空气中又响起凯瑟琳的尖叫,这声音尖锐无比。

克雷登斯痛苦地倒在地上,一波接一波的剧痛使他两眼发花,他几乎在这疼痛中窒息。

等到这阵汹涌的痛感终于平复下去,他才看清楚自己蜷缩着躺在一间圆形房间的地板上。他跟空气僵持着,过了好一会才艰难地爬起来。

房间刷成灰色的墙壁上嵌着几扇红色的门,门与门之间的间隔很不匀称。克雷登斯抬起头,看到上方浓浓的雾气正缓慢流泻下来,在接近他头顶的位置飘散。那雾中游动着一些动作缓慢的巨大阴影,他分辨不出来那究竟是什么。

但当他看向它们的时候,那些原本被阻隔在他脑子外面的声音又一次回响起,它们不停地嚷嚷着。

“让我们进来。”

“不!”克雷登斯即坚决又大声地说道。他用力晃了晃脑袋,被牵引的感觉又一次浮上来,不过这次他只是目光飘忽了几秒。他听到从某一扇门的后面传来模糊的声音,像是有谁打碎一堆瓷器,紧接着又是一声惊慌的喊叫。他走过去将耳朵贴近每一扇门,最终停在最左侧的门前。门没有锁,轻轻拧动把手就能向内拉开。

一小堆黄绿相间的落叶扑进门里,散落在灰色的地面上。

这扇门的后面是一片初秋时节的小树林,地上堆积着几层落叶,刚掉落的翠绿叶片压在枯黄叶片的上面。克雷登斯伸出一只脚,试探着用脚尖轻触铺满落叶的地面,然后才用力踩实。他保持着这个姿势等待了一会,确定什么都不会发生,才将另一只脚也挪了过去。

红色的门悄然在男孩身后阖上,他听到锁扣响动便转身去寻找,可那扇门已经同整个神秘的房间一起不翼而飞。眼前只剩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树林,克雷登斯不知该朝哪个方向走。

像是听到了他心中的困惑,一抹金色撞进他的眼帘。

金发女人飞快地在林子里奔跑,像是一头被追赶到精疲力尽的鹿。她的两条光裸的小腿在翻飞的裙摆下时隐时现,与瘦骨伶仃的背影比起来,奔跑中甩到半空的金发显现出旺盛到不正常的生命力。她追逐着一团模糊的黑影,不停地喊叫着。

“伊莎贝拉!”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慌。

克雷登斯立刻追了上去,跑着跑着,他看到无数傲罗出现在林子里。傲罗们接二连三地显形,他们打算形成包围圈。凯瑟琳·威尔金森追逐的那一大团默默然不断发出刺耳的呜鸣,从三个方向不断射出的白亮光芒打在它身上,逼迫它沿原路折返。

“不,别伤害她!”凯瑟琳也陷入傲罗的包围圈,但他们只是对她发出警告,意图将她驱赶出去。

克雷登斯在那团默默然盘踞的树冠下方停下,从这里他可以清晰地看到,这团默默然已经有一半变成了流沙一样的质地。它在树杈之间移动,所过之处都蒙上了一层黑色的砂砾。

“她快要死了。”克雷登斯自言自语道。

凯瑟琳·威尔金森退到了树下,克雷登斯看着她围着树干团团转,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她对傲罗们的警告充耳不闻,只是泪眼婆娑地看着树上的默默然。

几道昏睡咒打在树干上,只差几英寸就会击中她。

“停下,住手!”

克雷登斯听到这声音,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他看到格雷夫斯抓住了一名傲罗的胳膊,一道咒语因此改变了方向,打在了距离默默然仅有几英寸的地方。默默然先是剧烈收缩了一下,随后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将自己尽全力铺展开来,空气中到处都是耀眼的火花。

“都住手,别再激怒她!”格雷夫斯大喊着,然而傲罗之中仅有几人犹豫了片刻,其他人依旧冲着空中的黑色物质发射咒语。凯瑟琳的痛苦喊叫、默默然中传出的吼叫和格雷夫斯愤怒的声音全都乱糟糟地夹杂在一起,还有无数咒语划破空气时的“嗖嗖”声。

克雷登斯环视这一片混乱,他若有所觉,某个混在乱局中的模糊身影触动了他。果然,他找到了他,那个出现在某条无人把守的小路上的格雷夫斯。克雷登斯想都没想就朝那个方向跑去,一段故事里不可能出同时出现两位格雷夫斯先生,那就是他要找的人。

然而等他赶到那儿,格雷夫斯又出现在了更远的地方。男孩皱了皱眉头,一股强烈的烦闷感在胸臆之间翻涌,让他有些生理性的反胃,但他很快克服了这种感觉,依旧对那道影子紧追不舍。

他跟着格雷夫斯时隐时现的诡秘行踪找到了一座林间小屋,小屋的门窗被撞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几根断裂的木片歪斜地挂在框上。

屋里传来抽泣声,克雷登斯走了进去。

“我可怜的宝贝。”凯瑟琳把瘦弱的女孩抱在怀里,不停地亲吻她的面颊和头发。

“这是怎回事?”克雷登斯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问什么,也没有人会来回答他。

女孩幼小的身躯不正常地抽搐着,黑色流沙一样的物质正从地板上慢慢流回她身上。突然间,她睁开紧闭的双眼,天蓝色的瞳孔正在转变为白色。她挣扎扭动,指着外面尖叫道:“妈妈,他们来了!”

克雷登斯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傲罗出现在林地边缘。

时间停滞在这剑拔弩张的一刻,凯瑟琳甩起的头发漂浮在空中,女孩身上膨胀的默默然凝成一片阴云,从破烂的门框中,大约能看到十几名傲罗静止的奔跑姿势。

一阵细小的声音在这片滑稽又诡异的停滞中响起,像是猫在哀嚎。然后克雷登斯反应过来,那是婴儿的哭声。一股强烈的愿望驱使着他,让他神使鬼差地迈开腿,朝关着婴儿的房间走去。

他握住门把,一瞬间感觉到仿佛有一把刀子插进了他的大脑。他痛苦得大喊出来,一下跪倒在门前,手却无法从门把上脱离。

“格雷夫斯先生!帮帮我!”他大叫道:“不——停下!”

奔涌而出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在一片朦胧中,他看到四周场景旋转着被拆解成无数肉眼能看到的最小的微粒,它们混杂在一起,组成三四个漩涡疯狂地吞噬所有具有意义的事物,当那些静止的人和物都被它们吞噬殆尽,它们又转动着重组成一块块绿色的花纹壁纸和巴洛克式家具。

克雷登斯的手终于从门把上脱离,那是上一个景象中最后消失的一样东西。

他缩在房间的一角呕吐起来,快速旋转产生的晕眩感让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这感觉有点像他第一次随从显形,他记得那时候他将胃里的东西都吐在了一颗红杉的树根上。

克雷登斯把胃袋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他咳出最后一口翻涌上来的酸水,听到了另一个人发出的粗重呼吸声。男孩扶着墙壁站起来,两条腿不听使唤地直哆嗦。

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是格雷夫斯。

格雷夫斯站在冥想盆前,冥想盆放在房间中央,那里没有其他家具,只有一张沙发。克雷登斯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做一个动作——将魔杖从额头上移走。随后他猛吸了一口气,摇摇晃晃地后退着,倒进身后的沙发里,他的表情看上去像克雷登斯一样痛苦。

“格雷夫斯先生?”克雷登斯问道。

格雷夫斯没有回应,他双眼紧闭,眉头紧拧在一起。随着他的呼吸慢慢变得均匀,克雷登斯脑袋里的痛感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强烈,仿佛这两者之间有什么神秘的关联似的。

克雷登斯哆哆嗦嗦地走到沙发旁边,他看到格雷夫斯慢慢睁开眼,盯着斜上方的天花板看了一会,又伸手整理了一下散下来的几缕发丝。他将魔杖重新举高,贴着鬓角插进发丝中间。几缕记忆被他抽了出来,放进一只玻璃瓶中。随后,玻璃瓶被塞到他上衣内侧的口袋里。

格雷夫斯用手摸了摸胸口放着瓶子的位置,将两只手肘撑在膝盖上休息了一会,便起身往外走去。克雷登斯虽然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但也下意识地跟在他身后。可是格雷夫斯行走的速度快得不正常,克雷登斯在一个拐角把他跟丢了。

“这可真有意思。”克雷登斯微微喘着粗气,他看着黑漆漆的走廊,直到这会儿才终于回过味儿来。他自言自语道:“看来这些过去的故事、时空……随便它是什么吧,反正它们是穿插在一起的,谁知道我下一步又会走向哪里呢?”

但他还是选择往前走。

走廊尽头左侧的门缝下透出来暖黄色的光,那里大概有一段新的旧故事正在等待着他。

这次他丝毫没有犹豫,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在这间起居室里他看到了两个人,一位是他已经见过的老格雷夫斯先生,另一位是一个女人。她有一头紧紧盘在脑后的银灰色头发,和一双清澈的绿眼睛,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褶皱,却无法剥除她浑然天成的神秘魅力和威严气势。

她坐在老格雷夫斯先生对面的座椅中,老格雷夫斯先生的位置十分靠近壁炉。

克雷登斯走过去,仔细听他们的对话。

“……可是肃清者的后代很活跃,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他们本来都已经消失了,这几年却又死灰复燃,就像伦敦的阴雨天一样烦人。”女人说:“我不认为这种时候应该把矛盾点转移到巫师内部,而且……”

“我想你搞错了一点,艾欧罗斯。”老格雷夫斯先生不客气地打断了她,他说:“我不是为了将矛盾点转移到任何地方,我只是认为默默然的存在无疑激化了我们跟麻鸡之间的矛盾。也让他们再次意识到,巫师没有消失,巫师还潜藏在这个国家的每一个角落。我们必须消除这个隐患。”

被他称为艾欧罗斯的女人紧盯着他,眼里有一丝不解和恼怒。她说:“我想用不着我跟你解释默默然究竟为什么存在,你知道的很清楚。你很了解默默然和默然者,约翰。你明知道他们才是弱者,是我们应该保护的对象,他们也是巫师,我想不通你怎么能说出刚才那番话来。”

老格雷夫斯先生的表情像是石刻雕像一般冷硬,大量的阴影在他脸上形成了一些锋锐的东西,让任何人看了都忍不住想要退避三舍。他盯着艾欧罗斯看了一会,说道:“你在感情用事,这一刻你到是像个女人了。”

克雷登斯忍不住挑高了眉毛,他立刻转头看向银发女士。

果然,艾欧罗斯脸上流露出一种被冒犯的隐怒,但她十分有涵养地将这种不快压了下去,示意老格雷夫斯先生继续往下说。

于是老格雷夫斯先生说道:“我当然清楚默然者和他们的寄生虫是怎么回事,不仅如此,我更清楚在凯瑟琳·威尔金森事件发生后,那些肃清者才突然又冒了出来,你能说这两件事情之间毫无关联?”

艾欧罗斯没有马上反驳他,于是他更加咄咄逼人。

“这都是国会迟迟不对凯瑟琳·威尔金森和她的孩子们做出正确裁断的缘故,我见过那个小姑娘,她身上蕴含着可怕而又强大的邪恶,我很担心她的另一个孩子也有同样的问题。”

“孩子们?另一个孩子?”艾欧罗斯的表情十分诧异,显然她对于另一个孩子的存在丝毫不知情。

“你应该知道犬子与她的关系,非同一般。”老格雷夫斯先生说起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十分凌厉,他说:“我自然有我的办法挖掘到这些消息。”

艾欧罗斯虽然流露出一些不太赞同的神态,但并未过多的纠缠这种细枝末节,她说:“我们都知道,默默然只在古老家族的纯血巫师中出现,如果那个孩子的父亲——”

“没人知道那孩子的父亲是谁,但那也不重要。”老格雷夫斯先生笃定地说道:“他身上肯定流着跟他母亲一样邪恶的血。”

克雷登斯气得浑身发抖,同时他也庆幸格雷夫斯先生并不像他的父亲。他气鼓鼓地走到沙发旁,既然必须听这些充满偏见的狗屁意见,那他宁愿舒舒服服地听。

“那么你想怎么办?”艾欧罗斯的态度不像刚开始那样坚决了,老格雷夫斯先生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他十分有技巧地加了把火。

“你看,我并非不近人情的人,威尔金森家族本来跟我的家族有一些亲缘关系。”他说:“我不想为难凯瑟琳,可你看看她现在过得是什么生活?带着两个孩子东躲西藏,仅靠帕西瓦尔的接济过活。如果我们把她和她的孩子们监管起来……虽然她暂时失去了自由,但起码生活稳定、三餐无忧。”

即使克雷登斯,也不得不说老格雷夫斯先生这番话说得非常有水准。但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艾欧罗斯并未赞同他的意见。

“你说的很有道理,一部分很有道理。”她说:“但我更倾向于将她和两个孩子保护起来,置于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并且由我亲自作为保密人保证他们的安全。”

她的提议让克雷登斯刮目相看,但老格雷夫斯先生却明显不是这么想的。他们非常克制地争论了几句,彼此都没有把话说得太难听。无论艾欧罗斯怎么说,老格雷夫斯先生都非常顽固地想要派遣傲罗严密监视凯瑟琳·威尔金森。从他某些话语中隐约可以听出来,他打算一旦发现不妥,就对凯瑟琳和她的孩子们痛下杀手。

“再次感谢格雷夫斯先生一点也不像他。”

克雷登斯嘟囔着,他惊讶于老格雷夫斯先生的狠辣。

“这就是你打得主意。”

格雷夫斯的声音比他本人更快的闯进房间,他一把推开房门走进来时,虽然看上去怒火中烧,但又表现出了完美的克制力。他没有理会他父亲的怒视,甚至露出了嘲讽的笑容,然后又对艾欧罗斯说道:“晚上好,乔安茜主席。”

她冲他点了点头。

“你就这么一直在外面鬼鬼祟祟地偷听。”老格雷夫斯先生站了起来,就像一头发怒的雄狮面对不知天高地厚的挑衅者。

“我想我应该给你们一点家庭时间。”艾欧罗斯·乔安茜果断地从沙发里站了起来。

“乔安茜主席。”格雷夫斯故意说道:“我支持你的决定,或许明天我们可以在您的办公室探讨这个问题。”

艾欧罗斯·乔安茜走到他身旁,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一向欣赏年轻人的积极态度,但你起码要先说服我的魔法安全部长。”她看了一眼老格雷夫斯先生,又说:“我必须告辞了,你们最好能平和解决某些具有分歧的问题。”

这项提议显然达成希望渺茫,在她优雅地幻影移形之后,格雷夫斯父子立刻像是两只愤怒的豹猫一样怒视对方。克雷登斯则乐意用幻想这男人身后长出一条不断甩动的猫尾巴,来为自己此刻愁闷的心情增加一点糖粉。

他的心情确实比之前要愉快了一些。

“这所宅子不欢迎你。”老格雷夫斯先生说:“要不是我没有其他的孩子,我就会把你的名字会立刻从族谱上抹掉。”

“感谢梅林,除了我没人再来受你的毒害。”格雷夫斯反唇相讥,他说:“凯瑟琳东躲西藏全都是因为你,我不知道你怎么还能厚着脸皮用这个做理由,去试图说服那位高尚的女士。”

“如果你就是想要说这些,我建议你现在就滚出去。”老格雷夫斯先生激烈地挥动胳膊,隔着老远就将房门“哐”地拉开。

“用不着你赶我,我来取回最后一点东西而已!”格雷夫斯干脆地转身往门口走去。出门前,他又转过身,说:“是你一直追着他们不放,那些肃清者都比不上你的狗鼻子灵敏。一开始要不是你,伊莎贝拉根本不会受到刺激。你明知道那那两个孩子根本没有伤害任何人,却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你的手下去骚扰他们。她原本用不着受这种罪,这都是你的错。”

“滚,滚出去!黑羊!”老格雷夫斯先生在他身后狠狠甩上门。

格雷夫斯在黑暗的走廊里站了一会,然后果断的转身离去。

克雷登斯早就等在了门外,他在年轻的格雷夫斯前面倒退着行走,脸上挂着莫名其妙的笑容。他盯着格雷夫斯郁愤的面孔自得其乐地嘟囔着:“你也有这样不理智的时候,虽然不完全是为了我,但我可以忽略这些细节。”

男孩在门口差点绊了一跤,因为他听到了他母亲的声音。

“帕西瓦尔,帮帮我。”

格雷夫斯飞快冲向克雷登斯身后,男孩转过身,看到他一把扶住虚弱的凯瑟琳,问她怎么了。

“伊莎贝拉不见了,克雷登斯也是。”她抽噎着,几乎背过气去。

“别着急,凯瑟琳。”格雷夫斯说:“我会帮你找到他们,你真的应该仔细想想我的提议,你一个人不可能看住他们两个。”

“我不知道,我现在没法思考。他们白天的时候明明很正常。”

“让我们先去他们经常玩耍的地方找找。”格雷夫斯将她无力的身体支撑起来,他问道:“你还有力气吗?我要带着你幻影移形,得先确定你还能行。”

“你怎么敢把她带到我的地方来?”老格雷夫斯先生不知为何追了出来,他看到凯瑟琳·威尔金森,立刻暴怒着叫嚷道。

“看在梅林的份上,她需要帮助!”格雷夫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父亲,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克雷登斯很能理解他的感受,当你以为你熟悉一个人,结果却发现他根本不是你心里所想的那个样子时,就会流露出这样的眼神来。

当然,他并不承认自己在暗指格雷夫斯。

“我要向国会举报她。”老格雷夫斯先生冷酷地说道。

这一回格雷夫斯半句话都没多说,直接冲他父亲举起了魔杖。

“‘昏昏倒地’很适合作为我们父子关系的结束语。”格雷夫斯对着倒在台阶上的老格雷夫斯先生行了一个夸张的谢幕礼。

之后,他拉住凯瑟琳。

克雷登斯赶在他们幻影移形的前一秒将手贴在了格雷夫斯肩膀上,说实话,他没想到能够成功随从显形。而且即便是在这个非真实的世界,随从显形依旧令人作呕。

“又是这里?”

克雷登斯一落地就发出感慨,他咽下一波反胃感觉,看了一眼频繁出现在他面前的红色公寓。

“我真怀疑这里是不是有什么逃脱不了的恐怖诅咒。”他说。

“我猜他们在这里。”格雷夫斯扶着凯瑟琳往公寓里走去,但她很快就不需要他搀扶了,甚至脚步比他还要快上几分。

“我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喜欢回到这里来,或许这里让她觉得一切都还像原来一样,没有克雷登斯。”凯瑟琳焦急地说道:“她不喜欢他,总是想要伤害他,可能她觉得克雷登斯抢走了我的爱和关注。”

“等等,凯瑟琳。”格雷夫斯拽住了她,他说:“如果你有这样的想法,那我觉得你可能把事情搞得更糟糕。你不能在两个孩子面前流露出这样的想法,你会同时伤害他们两个。”

克雷登斯看到他母亲削瘦的脸庞上,流露出一种称得上倔强的非常不讨人喜欢的神情,她挣脱了格雷夫斯,说道:“他们是我的孩子,我知道该怎么对他们。”

她扭头继续往前走,格雷夫斯在她身后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

他们果然在这里找到了两个孩子。

克雷登斯终于看到了年幼时期的自己,这让恐惧突如其来地袭上他的心头。他看着那柔弱的、茫然无知的小东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曾经是这样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凯瑟琳跑进房间,一看到缩在墙角里的金发女孩,就冲过去抱住她。伊莎贝拉把头埋在母亲的怀里,眼睛还盯着不远处的弟弟,不知为何,克雷登斯总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恐惧的情绪。

这幅微妙的画面,让男孩心中生出一些难以言说的感觉。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他称之为母亲的女人,或许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喜爱自己。

小克雷登斯孤零零坐在脏兮兮的地板上,咂着手指。他看上去只有1岁多,一副被人遗弃的可怜样。格雷夫斯叹了口气,走过去将男孩抱起来。他看了一眼凯瑟琳,神色复杂。

“这里不安全。你们先走,我留下来查看一下。”他说。

凯瑟琳抱着怀里的小姑娘幻影移形了,从头到尾她都没有问一句克雷登斯怎么样了。克雷登斯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更强烈了,但他并未因此感到难过。他看着被格雷夫斯抱在怀里,并且坚持不懈地往男人身上蹭鼻涕的自己,实在忍不住嘟囔一句“幸运的小混蛋”的欲望。

格雷夫斯抱着小克雷登斯走到跟地板一样脏的沙发前,他抽出魔杖清理掉沙发上的灰尘,把怀里的孩子放在沙发上。

“乖乖在这等我一会,马上就带你离开这里。”格雷夫斯摸了摸男孩头上柔软稀疏的头发。小克雷登斯冲他吐了一个口水泡,惹得他微笑了一下。不过等他站起身时,面对孩子时才会显露出来的柔情便消失了。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克雷登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也不愿意放过他的每一个表情。

格雷夫斯走进原先是伊莎贝拉卧室的房间,现在那房间里只剩下一排空架子和一张破床。他在床边蹲下,克雷登斯跟着蹲在他对面,隔着时光造成的遥远距离,他们在床板下看到了相同的两样物品。

一个银质徽章和一些黑色煤渣。

徽章上有一只渡鸦。

格雷夫斯将煤渣和徽章捡起来放进口袋里。克雷登斯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阴郁。

“渡鸦。”克雷登斯疑惑地自言自语道。

一副画面在他脑海里闪过,替代了眼前的景象。一个黑头发的男人冲他伸出手,说道:“过来,克雷登斯。”

黑头发男人的面孔模糊不清。

“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想要什么?”格雷夫斯蹲在他面前。

克雷登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年幼的孩童的手。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格雷夫斯,对方正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他同时还能感受到另一个灵魂的情绪,像是两条平行线出现在同一个身体里。

“怎么了?”格雷夫斯伸手想要摸他的脑袋,他的身体做出了躲避的动作。

格雷夫斯收回了手。

“今天是你9岁的生日,你想要什么。”

“兔子。”克雷登斯不由自主地说道。

格雷夫斯如释重负地笑了笑,他让克雷登斯看了看他空空如也的双手,又将手背到身后,再拿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只黑色的兔子。

“喜欢吗?”他问。

克雷登斯想要回答“是的”,但另一种情绪却让他感到委屈和愤慨,他听自己质问道:“为什么我做不到?妈妈可以,伊莎贝拉可以,你也可以。只有我做不到,我跟你们不一样吗?”

“克雷登斯……”

格雷夫斯似乎还有些话要说,但克雷登斯永远不会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因为容纳他成年灵魂的小小身体,已经推开格雷夫斯的手臂飞快跑向别的地方。他心里有些混乱,还有些惊恐。

风声在他耳旁呼呼作响,他看着熟悉却又陌生的街道和建筑,它们看上去是如此的高大。

突然间,克雷登斯短促地“啊”了一声,他脚下踏空,坠向下方。

在一阵强烈的失重感之后,他轻巧地落在盲猪酒吧的一张座椅中,像一片落叶飘向地面。他举起双手看了又看,它们已然恢复了成年人的大小。

他看向自己的左边,那儿坐着格雷夫斯。又看向右边,那儿坐着黑发男人。克雷登斯盯着黑发男人的脸仔细分辨了一会,才认出那是莱斯特兰奇。莱斯特兰奇看上去足足比格雷夫斯老了十岁,克雷登斯记得他曾经的英俊外表,与现在的形象简直南辕北撤,现在的他看上去只是个头发油腻的肮脏老头。

“我早就悔悟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追着我不放。”他说话时将声音压得很低,眼珠不安地左右摆动。

“因为我不相信你。”格雷夫斯的语气很冷谈。

“我好不容易才摆脱黑魔王的监视。”莱斯特兰奇的身体前倾,小臂完全放在桌子上。他向前张开双手,似乎想要扑上去掐住格雷夫斯,格雷夫斯对此无动于衷。

克雷登斯则注意到莱斯特兰奇的手上有很多伤疤。

“我一直试图跟他断绝来往,然后我找到了一个机会,我消失之后就立刻来了美国,我想要跟她在一起。”莱斯特兰奇说道。

格雷夫斯模仿着莱斯特兰奇的动作,也往前倾斜了一下身体,但他的双手放在桌子下面,克雷登斯看了一眼桌下,看到格雷夫斯手里的魔杖正冲着莱斯特兰奇。

格雷夫斯说:“这就是你对她用迷情剂的理由。”

“该死的,格雷夫斯!”莱斯特兰奇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他的身体神经质地猛向上蹿了一下,接着又赶紧伏低。他躲避着其他人的目光,直到别人对他失去兴趣,才将遮着脸的双手拿下来。他重新看向格雷夫斯,说:“你不明白,她恨我。无论我怎么伪装她都一眼就认出了我。她一心要离开,我没办法,我爱她,我太爱她了。”

“你简直令人作呕。”格雷夫斯将魔杖收回大衣里。他又问:“那后来呢?为什么你消失了?”

莱斯特兰奇脸颊抽搐了一下,说:“我正要跟你解释这个。黑魔王找到我。”说到此处,莱斯特兰奇诡异地笑了笑,说:“但是我把他彻底引走了,那天晚上我就动身前往南美洲。我在雨林里游荡了整整3年,让他确信,我被一个亚马逊女战士的法术迷住了,而非背叛了他。”

“所以你是说,你又回到了格林德——”

“别说他的名字!”莱斯特兰奇紧张兮兮地打断格雷夫斯,他缩着肩膀四处张望,像只紧张到快要失禁的大兔子一样。“别说那个名字,别在我面前说。”

“好吧,总之你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你说的对,我不得不跟着他再次回到伦敦。等我找到机会回来,却发现我最害怕的事情出现了。”他说着伸手捂住了脸,泪水顺着他肮脏的指缝流淌。

克雷登斯看到格雷夫斯脸上的表情变成了嫌恶,他说:“凯瑟琳因为失去了迷情剂的蛊惑,又清醒了过来,然后她坚决拒绝了你,是不是?”

“为什么?”莱斯特兰奇发出受伤的狗一样的哀嚎声,他含混地嘟囔着:“为什么她再也不肯爱我了,我们曾经多么相爱——”

“这一点也不奇怪。”

克雷登斯听到格雷夫斯小声说了一句,他必须赞同这句话。

“我很痛苦,最让我痛苦的是,为了避免她对克雷登斯生出一些不好的想法,我必须消除她的记忆。”

从莱斯特兰奇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克雷登斯当即仿佛被雷劈了似的狠狠一抖。他有种突如其来的顿悟,母亲对待他的奇怪态度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莱斯特兰奇还在语无伦次地说着。

“当时的情景一片混乱,我们争吵,差点大打出手,我们总是这样。可这刺激到了我的小姑娘,那个漂亮的小姑娘。我看到了默默然,黑魔王梦寐以求的力量。我把凯瑟琳弄晕了好自己去找她,但绝不是为了将她交给黑魔王,我只是想要保护她。可后你来了,我不得不暂时离开,因为我知道你一旦看到我,就会找机会把我赶走。我不想走,我想要暗中保护她和孩子们。”

格雷夫斯脸色非常可怕,克雷登斯相信自己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完全不相信你,一点也不。”格雷夫斯低沉的嗓音犹如某种可怕鬼怪的低语,他不紧不慢地说:“如果你再接近凯瑟琳、或者两个孩子中的任何一个……你早就领教过我的本事了。你明天就离开美国,否则我会像麻鸡黑手党处理掉叛徒一样让你尸骨无存,你知道这对我来说再轻易不过了。”

莱斯特兰奇瘫坐在椅子里,哆嗦着惨白的嘴唇大口喘着气,从他双眼中流露出乞求的神色。

“克雷登斯和伊莎贝拉不需要你这样的父亲。”格雷夫斯掏出手帕擦了擦手,似乎碰触莱斯特兰奇碰过的桌子都让他觉得肮脏。

“没关系,我只需要知道他们平安。”莱斯特兰奇说。

格雷夫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讽刺地微微一笑,随后站起来离开了盲猪酒吧。

克雷登斯坐在原地,跟莱斯特兰奇静止的影像漠然相对。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一整段故事,绕了一个大圈,原来他始终还是莱斯特兰奇。他思索着格雷夫斯为什么不肯告诉他事情的真相,这件事似乎没有什么复杂的,而且他也比自己想象的更容易接受——

从地板上传来的震颤让桌椅危险地摇晃了一下,从虚空中传来响亮的嗡鸣声打断了克雷登斯的思路。酒吧里的情景愈加昏暗,他紧张地抓住桌子边缘,心中惊疑不定。

他脚下的地板又是一阵晃动,像是马车突然启动时的猛地颠簸的那一下,克雷登斯被惯性带着右侧倒去。

“该死。”他嘟囔着。

紧接着从侧方传来一声巨响,盲猪酒吧仿佛被某种体积巨大的东西狠狠撞上了似的,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左侧的墙壁被撞得弯折过来。克雷登斯本能地扑向右方,下一秒一条狭窄的巷道硬生生地穿透盲猪酒吧的墙壁,一直插到酒吧中央才停下。

克雷登斯目瞪口呆地看着断裂的街道和建筑,从中滚落下来几块沉重的碎石,将他身旁的地板砸出几个坑洞。

随后,他看到一大团默默然飞过巷口,撞翻了几个呆头呆脑的小混混,小混混们动作一致地抬头看向上方。

“这混蛋鬼地方大概真的有什么该死的诅咒。”

男孩骂骂咧咧地从盲猪酒吧里钻出来,双手撑住断裂的街道爬了上去,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到红色公寓,这其中的深意他就必须得去思考思考了。只是没等他稳住重心,就看到一块面积越来越大的阴影将自己笼罩其中。他机警地向阴影之外翻滚,某种沉重的物体轰然落地,仿佛山崩地裂般的声响震得他半天没回过神,四周掀起的灰尘又弄得他睁不开眼。

第二次从天而降的是红杉林的一部分。

这些乱七八糟的景象像是被磁铁吸住的金属,全都歪七扭八地聚集到了一个地方。

“这里已经乱了套了。”克雷登斯惊魂未定,他大喊道:“格雷夫斯先生!帕西瓦尔!我们没有时间了,你在哪?”

喊声从寂静中层层传递,碰到障碍后又反弹回来,形成一道道波纹一样的回声。克雷登斯突然有些绝望,他想,或许这就是结局。

男孩一脚踹开地上的碎石块,又用袖子擦掉脸上的灰尘。

在万籁俱寂的景象中,他看到残破的红杉林大宅透出微弱的亮光,于是便往那边走去。他爬过堆叠在一起的歪斜墙壁,看到了格雷夫斯。男人站在冥想盆前面,盆里银色的记忆飞快旋转着。

格雷夫斯盯着那记忆。

一阵哭声响起,克雷登斯看到年幼的自己在沙发上坐起来,他觉得那个哭着找妈妈的小男孩极度陌生,可他又确实反复出现在他断裂的记忆中。他看了看站在冥想盆前的格雷夫斯,奇怪他为什么对此毫无反应。

门开了,另一个格雷夫斯从外面走进来,抱住沙发上的小克雷登斯。

克雷登斯这才意识到站在冥想盆前的格雷夫斯是真实的格雷夫斯,他一个激灵跳了起来,飞快地跨过残垣断壁,然而格雷夫斯已经一头栽进了冥想盆。

“你一定在跟我开玩笑吧!”克雷登斯愤怒大喊的身影被倾覆过来的冥想盆倾淹没,白色雾浪将所有的场景全都吸纳了进去,一颗崭新的水晶光球凝聚成形,在黑暗中旋转闪烁着。

“噢,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尼可·勒梅躺在更多的蜡烛中。

忒修斯歪倒在他右边,看上去失去了意识。忒修斯的右边是格雷夫斯,而格雷夫斯的右边是克雷登斯。现在,他们四个仿佛郊游的女学生一样并排躺在地上,不过只有尼可·勒梅意识清醒。金红色的保护罩已经快要压到了他们身上了,并且继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着。

“梅林保佑我。”尼可·勒梅说着,狠狠灌下一大口金色液体。

荒凉的街道上,默默然在红色公寓上空汇聚。狂风卷起一张破报纸,克雷登斯抓住那张报纸,看清楚了上面的年份。

1917年。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这是双小巧枯瘦的手,有着弧形的好看的指甲,他又抓了一把头发放到眼前,是金色的枯草一样的头发。他明白了,自己现在正在凯瑟琳的身体里,以她的目光去观看这段故事。

他能感受到她心中的焦急,她试图幻影移形,但是失败了。她被一股力量甩出去撞翻了街角的垃圾桶。他能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呼喊声,那是肃清者。

身下瘦弱无力的双腿自发地带着他跑进红色公寓,依旧是那间卧室。

“伊莎贝拉,回来!”凯瑟琳·威尔金森凄厉地喊道。

克雷登斯抬起头、或者说,凯瑟琳抬起头。

那团裹着小姑娘的默默然在空中悬浮着,从这个角度看上去伊莎贝拉显得特别娇小,仿佛这么多年过去她都未曾生长发育一样。那些默默然毫无征兆地向两旁散开,她迅速往地面坠去。

“不——”凯瑟琳·威尔金森发出尖叫。她挥动魔杖,用尽所有的力量才将伊莎贝拉重新拉回了房间里。母女俩在地上摔成一团,女孩依旧紧闭双眼,胸口极其轻微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凯瑟琳哭泣着抱紧女儿,她尝试带着她幻影移形,然而一大团默默然缠上她俩,将她们狠狠抛向墙壁上。凯瑟琳呻吟着,一股鲜血从她头上流淌下来,而她的双手却还牢牢护住怀中昏迷不醒的小姑娘。

克雷登斯早在她受到攻击的时候就跟她分离了,他站在残破的窗口,呆滞地看着空中的默默然。他疑惑地歪了歪头,像是理解不了自己看到的事情一样。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莱斯特兰奇闯了进来,他挡在凯瑟琳母女和默默然之间。

“这都是我的错,你惩罚我,但是你不能伤害她们。”他苍凉的嗓音在默默然掀起的呼啸狂风中飘荡,听上去仿佛野兽临死前的哀嚎。

克雷登斯一下跌到地上,他双手撑着地面往后爬了几下,似乎想要尽可能远离眼前的一切。碎砖硌着他的胫骨,他却像是根本没感觉到似的,只是坐在那浑身颤抖。一些黑色的碎粒从他皮肤上滚落,他的双眼迅速转变成白色,而后又完完全全被黑色浸染。

“不——”他大喊道:“不可能!”

他想起来为什么伊莎贝拉会害怕他,她一直都害怕他。因为他曾两次将默默然从她身上夺走,就像眼前他所看到的这样。他痛苦地看着空中那一大团纠缠的物质,以及被包裹在那中间的面无表情的小男孩。

克雷登斯将身体缩进墙角,他用双手捂住眼睛。

“那些人追过来的时候、我、我很害怕,我就慌了神,不小心暴露了藏身位置。”

小男孩颤抖的声音在一旁响起,随后克雷登斯听到格雷夫斯的声音,他是那么温柔、又小心翼翼。

“然后发生了什么?”

“他们杀死了妈妈……伊莎贝拉,还有那个黑头发的男人。”

“他们?外面那些人?”

“我很害怕。”

“别害怕,克雷登斯,他们再也不会威胁到你了。”

“是我不小心让他们看到了,是我害死了妈妈。”

“不,这不是你的错。”

克雷登斯猛地抬起头,看到格雷夫斯将那伪装成无辜羔羊的小魔鬼抱在怀里,还对他说:“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杀了他们。”克雷登斯大声说道。

这句话小克雷登斯并没有说出来,他退缩了,害怕真相会让他失去唯一的温暖。

“我才是羊群中的那只黑羊。”克雷登斯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嘲笑他,他苦苦追寻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无比讽刺的真相。他笑着低下头,想要流泪,想要哭出来。

“克雷登斯。”

男孩蜷缩成一团坐在一片黑暗之中,不停地前后摇晃着身体。

“克雷登斯!”

呼唤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急切。

“克雷登斯,你不能放弃。”尼可·勒梅被拉长的影子出现在他面前。“想想格雷夫斯,你想要他死吗?”

克雷登斯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他慢慢抬起头,看到远处有一扇木质的小门。那门他很熟悉,他曾无数次穿过那道门,起先是去聆听哈维神父的神圣布道,之后是去散播玛丽·卢的疯狂思想。

“快去,你没有时间了。去找到格雷夫斯,他在他的心之归处。”勒梅在虚空中闪烁了几下,消失了。

克雷登斯默念了几遍尼可·勒梅最后说的那句话。一种早已在他心灵中生根的希翼重新绽放,像是高山上的火种一样赋予他强烈的渴求。他深呼吸了三次,站起来朝那道门走去。

在门口,他看到格雷夫斯和年幼的他。

“你不能留在我身边,在这里、在这个世界你永远都不安全。”格雷夫斯说道:“傲罗们一直在找你,你是最后一个。他们可不会管你能不能变出兔子来,克雷登斯,他们只会把你像兔子一样关起来。”

“你要抛弃我,因为我害死了妈妈和伊莎贝拉?”

“不,克雷登斯。”格雷夫斯说着半蹲在他面前,男人抱住男孩瘦小的身体,温热的掌心在他背后轻抚着,他说:“那不是你的错。”

“可惜你错了。”克雷登斯转身离开,他现在无法忍受这样的画面。

教堂里传来唱诗班的声音,克雷登斯犹豫了起来,在某一个瞬间,他觉得自己不配进入这神圣的殿堂。但很快他还是将手放在了门把上,他想知道,到底什么是格雷夫斯的“心之归处”。

他推门进去,穿过充满了耀眼白光的小教堂,推开那最后一扇门。随即他发现,他的所有猜测都错了。

那是某个雨后的傍晚,他与格雷夫斯闲逛到一间麻鸡开的小饭馆里。他坐在窗前漫不经心地搅动着咖啡,窗上残留的雨水将灯光折射成模糊的七彩色块。

他将一枚鲜红的树莓塞进嘴巴里,然后笑着问道:“巫师们会从帽子里变出兔子来吗?”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克雷登斯若有所觉地抬起头,他看到格雷夫斯站在对面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你找到我了,克雷登斯,你总是能找到我。”男人说道。

那一滴眼泪终于从克雷登斯眼眶里滑落出来。

TBC

我。。。。终于。。。。

还没有。。。写完。。。。。

我实在。。写不动了。。但其实。。没有悬念了,最后一点点会放在番外里。。。下周。。。放出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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